一九六四年
一九六四年,中國試爆了第一杖原子彈。根據幾十年後解密的資料,這顆原子彈的主要原料「鈾」採自湖南省代號 711 及 712 礦場。
712 礦場於一九八五年停產,二零一零年關閉,所有工作人員遷至市區,礦場只剩下留守人員和一幢幢空置建築和礦坑。由於鈾的特殊戰略地位,中外地圖都沒有 712 和 711,於是,托國內朋友穿針引線,訪問這片在中國近代軍事史上舉足輕重的鈾礦場。
從衡陽至礦場幾十公里路上都沒有路牌,只靠「口在路邊」,當地人大都知道 712,其中有村民指路時表示:「這兒和那兒也是哇!」後來明白,礦場佔地遼闊,我們沿油菜花盛放的土路,先前往建築物最集中的生活區。
人口一萬的生活區
鈾是戰略物資,自五十年代起,礦場一直是國內高度機密,出入路上有軍人駐守,外面人不知道裏面是採鈾,直至二零一零年礦場關閉,礦工及家屬被安置到市區,剩下少數留守人員,駐守在生活區裏一幢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建築物「712 礦遺址」。
「712 礦遺址」
712 礦遺址是一幢三層蘇聯風格建築,淡嫣外牆,樸實硬朗,風格強烈。它建於五十年代,是 712 仍運作中的建築。今天是星期日,辦公室沒有人上班,從走廊告示板中大約掌握了留守人員的工作和編制(也知道他們的工資~~~)。
大閘旁是管理員更亭。管理員知道我們訪問礦場,熱情地替我們指路。提到礦場的歷史,他說可以找住在對面的老人。老人是老礦工,他知道我們來看礦場,就侃侃而談,可惜我們一行人沒有人聽得懂他那濃濃的湖南口音,非常可惜。
俱樂部
幾步之隔是俱樂部,門外保存最好的竟然是網吧招牌,室內有幾張網上遊戲海報,推算幾年前曾經辦過網吧。
俱樂部裏最大的設施是容納幾百人的戲院。雖然找不到戲院曾播映過的每一齣電影紀錄,不過幾乎所有本地人都知道的一齣,莫過於一九六四年播放的紀錄片:中國第一杖核彈試爆成功的紀錄片。
戲院上層是圖書館和小食部,中央是放映室,放映機早已移走,不過保留着大量燈泡、燈胚、菲林、戲飛和放映機的零件。
至今地圖上都沒有標示 712,寄信的話,是寄到「衡陽市 20 號信箱」。放映室裏的《電影放映許可證》上,地址也是「衡陽市 20 號信箱」。
二零一七年尾按:二零一七年年頭出版的《湖南省地圖冊(第二版)》(星球地圖出版社)已記錄了 712 的位置,卻未有 711。
工農兵服務部
從俱樂部走不遠,是工農兵服務部,即是百貨公司 / 友誼商店。當時 712 是封閉社區,礦工一家的生活必需品都在這裏購買。現在百貨公司裏只剩下幾個飾櫃、破爛又不值錢的貨品和一大堆小學課室用品。
服務部斜對面是消防局。幾年前仍有一輛消防車,今天消防車被移走了,剩下空洞的建築。
消防局附近士多的老闆娘會說廣東話,她說,712 共有十四個大隊(即大約四千二百人),另有約五千多家屬。礦工下班就回到生活區,這裏除了有礦工宿舍外,還有醫院(醫院有甚麼?請看文末的連結)、敬老院(安老院),當然不少得工農兵服務部和俱樂部,可想像得到當時 712 規模十分大,是一個完整社區。
儲水缸
這時候,另一位老人從俱樂部後山走過來,他是山上水缸的管理員,叫我上去看看。若他不說,很難發現山頂原來是兩個巨形圓柱水缸,體積和香港消失的路那個差不多,而且用上相同原理的機械式水位尺。
問士多老闆娘:「礦洞還可以下嗎?」她不清楚。她說,關於礦洞的事,只有六、七十歲的老礦工才知道(可是,我們聽不懂那位老礦工的湖南話……),三、四十之輩沒有下過礦洞。管理員接着說,生活區周邊有五個礦區,礦洞早已封了,但其中一個被村民打開了,叫我們去碰碰運氣。他說了位置,但沒空帶我們去(畢竟他正上班中)。他找來摩托男,我們付五元給摩托男,讓他帶我們到幾公里外的礦洞 — 這五元,雖然幾乎是從 712「打摩的」到市區的價錢,但物有所值,因為根本不可能從方圓十公里的礦區找出隱蔽的洞口!
採礦區
摩托男帶我們穿過幾個油菜花田和被削得光禿禿的露天礦區,到達工廠前的空地,大家一眼就看到被封的直井。兩個人合力推開水泥蓋,直井深約十五米,五米深處有水平坑道,應該連接到洞口,於是大家立刻搜尋洞口。
鈾礦
環看四周,只有幾幢村屋、廢工廠和大片田野,目視沒有礦坑入口。幸運是,在工廠外遇到一隊攝製隊,我沒空理會他們在拍甚麼,而他們也沒閒餘理會我們,但他們其中一人似乎知道我們來意,便指着村屋:「坑洞在那兒!」
和粵北的核避難所和三門島防空洞一樣,涉及軍事的洞口通常隱藏在民居裏 — 不起眼的村屋後院,有兩個被扑穿了的洞,是蘇聯式雙通道風洞。
入洞後爬下一層,前面幾十米外就是剛才的直井。退後一點有一幅被仆開一小角的牆,僅僅足夠一個人爬進去。牆後是約一百米長筆直的通道,然後又轉彎,前路分作左右兩洞,盡頭皆被封死。和香港的礦洞不同,712 也許是鈾礦關係,建築水平高得多,裏面上下左右都鋪了水泥,地上沒有塌下的碎片,結構穩固而且十分乾淨!
當日裝備不足,沒有繼續向下探,有興趣請看後話。
化工廠
看完礦洞,走進直井旁邊的廢工廠。工廠分兩部分,細小的一所有六個三層高的金屬圓筒,據知是生產氯化鈣的設施(註:化學科鄺老師指出,提煉鈾需要使用氯化鈣。),另一部分有一個巨大的滾筒,末端有加熱(火燒)裝置,另有煙囪引導至戶外沉澱池。我們看不懂是提取鈾的哪個工序,但機器的確十分巨大。
關於 711 和 712 礦只有極少量紀錄,完整一手資料只有衡陽晚報及鳳凰衛視的紀錄片(後來多了那隊攝製隊的節目),其他都是轉載或抄襲這兩個資料源。這次尋訪,有限度地補充資料源,有興趣深入了解 712 的歷史,不妨看看以上媒體。
二零一八年按:
二零一八年解密後的 712「正名」為「大華社區」,同年出版的湖南省地圖冊已清晰標示 712,但未標示大華社區,亦未有繁盛的 711。
內地讀者來函,指 712 生活區正進行翻天覆地工程,從二零一八年衛星圖清楚可見,遼闊的宿舍區大部分已被清拆。據讀者向管理單位了解,部分建築例如俱樂部及工農兵服務部將保留並改建為博物館或資料廳,而宿舍等建築不會保留。而讀者亦從官方得到資料,包括完整的礦坑地圖,於是配備裝備,下降至我未到達的坑道,及遊覽一些我未到過的建築,作為清拆前的珍貴紀錄,請另看香港大笪地《核禁地 712 鈾礦解密遊記》。
二零二四年按:
近日翻查 712 情況,湖南省政府於二零一九年把 712 列為省級保護單位,名「七一二礦舊址群」,內地地圖已清楚標示「712 礦遺址」。